劉安佐隔了一小段距離跟著那年輕人,從側門出了酒吧,來到酒吧旁的小巷子裡。
小巷子,特別是雜亂的小巷子,好像小巷子有什麼吸引人的魔力似的──那是他被打暈前的最後一個念頭──嘿、嘿,小巷子,妳今天又遇見了誰?我──
蹦的一聲,他眼前一黑,天旋地轉,萬事萬物都突然多了好幾道幻影,從大腦望出去就像操他媽酷的巨型萬花筒。他突然發現自己嚴重缺氧,於是用力吸了一口氣,同時更用力地眨眼,努力試著調整焦距。
「老頭,你想找碴?啊?」他尾隨的那名年輕人現在看上去有夠大隻(而且好像還多了好幾個長得一模一樣兄弟)。那年輕人撐著牆,俯身看著安佐,嘴裡傳來濃濃的酒氣。
「我?」他口齒不清地,使出了最大限度的疑惑語氣。
「廢話!你他媽跟著我幹嘛?」說完,他用力的朝安佐的手臂補上一腳。那一下足以證明對方的身分了,安佐發現自己的手被那一踢震得失去知覺了,也許還有甚麼東西碎掉了。
安佐吃痛叫了一聲,隨即舉起還完好的那隻手擋在臉前,趕忙解釋:「老兄,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,我只是想出來透透氣而已。」
「誤會?算了吧,老頭。」他瞪著安佐。安佐這時才發現,對方的眼睛直直地望著他,不偏不倚,清醒得要命。
「也許這就是你的命啊。」年輕人裂嘴而笑,嘴裡盡是小而尖銳的牙,在霓虹燈的照耀下閃閃動人。「希望你有記得買保險,不然一家老小可就慘囉。」
「呃,老兄,我不確定我有聽懂你在說什麼。」劉安佐瞇起眼睛,「這是在搶劫嗎?」
「哈,老頭,我可沒淪落到那種程度。」他大笑出聲。「這麼說吧,我覺得沒人會想念你的……」
「去你的。」
「你他媽說啥?」年輕人的臉突然湊近劉安佐。那臉看起來已經不太正常了,有點太……蜥蜴了。
「我是說、我是說,」劉安佐連忙舉起雙手護在臉前,想阻擋年輕人嘴裡的撲鼻臭氣。「我也沒到那麼老啦。再說了……」他揉揉眼睛,接著睜開,直直地盯著眼前那對開始轉變成針狀瞳孔的黃眼睛,不偏不倚,清醒得要命。
「再說啦,還是會有人想念我的啦。」他伸手一指,有點開心地看著年輕人的笑臉垮了下來。年輕人的臉上不再那麼有自信了。
年輕人跳起身,看向小巷唯一的出口,一名身瘦小的女孩手握短劍,背著光站在巷口。那女孩有著暗橘色的瞳孔。
「喂!」他朝女孩叫。「死小鬼,妳他媽在看啥?」直到他注意到眼前的女孩非比尋常冷靜的眼神和握劍的堅決,他才慌忙指向劉安佐,模樣有些可憐。「妳拿那種東西又是想幹嘛?我可沒要對這人幹嘛啊,別激動,只是開個小玩笑嘛。你瞧,就只是喝醉酒了啦,是吧?」
女孩無動於衷。
年輕人嚥了口口水,看出現在的局勢,橫著豎著都很難全身而退了。他一眨眼,迅速衝向正用手肘撐起自己的劉安佐,把他再次壓倒在地。他從口袋裡拿出一把折疊刀,甩出刀鋒抵住安佐的脖子。
「他媽的別動!」年輕人大吼。
那一刻,四周變得很安靜,就好像每次對峙時都會產生一種神秘的氣場似的。劉安佐尤其安靜,畢竟有把刀架在脖子上。嗯,我到底是為什麼要進去,再跟著他出來,他開始思考這究竟有何戰略上的意義。
「做出決定,怪物。」女孩冷冷地開口,聲音不大,可是存在感十足。「戰鬥,或是毫無尊嚴地死去。」
「妳到底再說啥小?」年輕人一臉憤怒。「妳他媽的叫誰怪物?妳不能因為這一點小……」
「你知道我是誰。」女孩說。
「我才不知道妳是誰啦!」年輕人大叫。「妳像個瘋子拿著一把他媽的劍啊!我他媽的不怕才怪!」
「呃,你也拿著一把刀對著我……」劉安佐好心提醒他。
「閉嘴!」年輕人低吼。「妳聽著,讓我離開,我保證不會亂來。」他加重了一點握著摺疊刀的手的力道,用近乎氣音的音量急急忙忙的對劉安佐說:「老頭,叫她滾出一條路來。你他媽也不想死吧?」
「我當然不想。」安佐面有難色地說。「可是你這樣拿刀抵著我脖子也不是辦法啊,而且我真的沒那麼老,聽著,不如──」
劉安佐的話還沒說完,一陣冰涼的血液潑灑上了他的臉。他瞪大了眼,看著前一秒還是人類的頭顱,變成好幾塊血淋淋的碎塊,還有一些灰灰的東西流個不停。「幹!!!」他邊手腳並用地往後爬邊坐起身,完全忘了那隻現在變得癱軟的手,鋒利折疊刀從那隻手上滑了下來,劃破了他脖子的皮膚,割出一條細細的血痕。
他緊緊靠著牆,全然不在意上面也許沾滿了數十年來的酒鬼嘔吐和小便。年輕人的屍體後方,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。那身影似乎不是憑空出現,而比較像是他一直都在那裡,無時無刻存在於所有黑暗之中。而他就只是那樣從裡頭漫步走了出來。
「帕帕利戈……」這幾個字從安佐的腦海裡用力的跳了出來,不過跑出嘴邊的時候變得有點虛弱。
「你好,龐克頭。」帕帕利戈朝他點點頭,咧嘴而笑,露出一嘴爬滿菸垢的黃牙。
劉安佐勉強站起身,以他高於平均值的身高,要看向帕帕利戈的眼睛仍需要抬起頭才行。
那男人十分高,身形像顆沼澤枯樹一般。他戴著一頂黑色圓筒禮帽,帽子中央斜斜地掛著一圈萎縮的人頭(那可不是什麼萬聖節裝飾,安佐心想),身上套著一件滾著紫邊的浮誇黑色毛皮大衣,頸子上掛了幾條粗大的金鍊子還有其他千奇百怪的東西。他一頭黑髮綁成了好幾條粗辮子,從他的帽子底下鑽了出來,下巴上蓄著粗硬的山羊鬍。他的瞳孔和皮膚都很黑,黑得跟午夜一樣。乾癟的臉上有著一大片褪色的泛白刺青,讓他看起來像喪心病狂的骷顱頭。
他的手掌很大,鮮血正不停從他細長的手指上滴下。他剛剛用他的線,把敵人分割成了上百塊。嗯,敵人,安佐心想,還好他們有共通的敵人。
「呃,好久不見了,帕帕……」安佐結結巴巴地說。
「你在這裡做什麼?」女孩艾無聲無息出現在兩人身旁,打斷了安佐的支支吾吾。
「做什麼?」帕帕利戈有著奇特而舒緩的口音,他的嗓音十分有教養,是最高明的黑心商人會有的聲音,讓人不寒而慄。他攤開雙手,「我想是來拯救我們摯愛的文明不被怪物侵擾吧?」
「我問的是,」女孩昂起下巴,語調異常冷冽。「你為什麼搶走我的獵物?」
「噢,天啊。我這麼做了?」帕帕利戈故作驚訝。
「請接受我的歉意,伯勞鳥女孩。我無意奪走任何一場屬於妳的勝利。」他看了看地上的屍體。那屍體不再是人類,甚至根本不能稱為屍體,只是團血肉模糊的肉塊。「這個年輕人跟我有點過節。我想他當時喝得太醉了。」
「請接受我的歉意,伯勞鳥女孩。我無意奪走任何一場屬於妳的勝利。」他看了看地上的屍體。那屍體不再是人類,甚至根本不能稱為屍體,只是團血肉模糊的肉塊。「這個年輕人跟我有點過節。我想他當時喝得太醉了。」
「那不代表你可以奪走我的戰鬥,帕帕利戈。」艾的目光牢牢瞪著他。
「當然,伯勞鳥女孩。」帕帕利戈朝她微微欠身。「我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了。」
艾不發一語瞪著他,眼神裡毫無妥協之意。她的短劍仍握在手裡,安佐看得出來,她不相信他的保證,而且正在克制自己本該獻於戰鬥的怒火。
帕帕利戈在艾那著實令安佐背脊發涼的瞪視下,仍一派輕鬆地拿出大衣裡的銀色懷錶。他打開錶蓋後,敲了敲錶面。
「啊,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。」他再次咧開扭曲嚇人的笑容,「不管如何,夜仍漫長,我就不打擾你們了。這團東西就留給我處理吧,這最少是我能做的,如何,伯勞鳥女孩?」
「當然,伯勞鳥女孩。」帕帕利戈朝她微微欠身。「我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了。」
艾不發一語瞪著他,眼神裡毫無妥協之意。她的短劍仍握在手裡,安佐看得出來,她不相信他的保證,而且正在克制自己本該獻於戰鬥的怒火。
帕帕利戈在艾那著實令安佐背脊發涼的瞪視下,仍一派輕鬆地拿出大衣裡的銀色懷錶。他打開錶蓋後,敲了敲錶面。
「啊,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。」他再次咧開扭曲嚇人的笑容,「不管如何,夜仍漫長,我就不打擾你們了。這團東西就留給我處理吧,這最少是我能做的,如何,伯勞鳥女孩?」
「隨便你。」艾將短劍收回腰後,頭也不回轉身大步離開。
一眨眼的時間,小巷裡只剩劉安佐和帕帕利戈,還有地上那團帕帕利戈答應會處理的「東西」。
「呃,帕帕利戈老兄,很高興見到你......再見。」安佐隨口說了幾句作結,儘管這種見面一點都不令人高興,接著趕緊小跑步跟上艾。他回頭看了一眼,發現帕帕利戈朝他揮了揮手,臉上仍帶著那有點瘋狂的笑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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跟上艾以後,劉安佐鬆了一口氣說:「天公伯啊,我真不知道怎麼應付那傢伙......我是說,我們是好人吧?但他離好人形象之間起碼隔了幾十座太平洋吧?那傢伙真的讓我挫得要命,他也是那些古老存在之一吧?再怎麼說,這都......」
他發現艾沒有回應。她眼神有些渙散地前進,但儘管心不在焉,她的每一步仍優雅得精準。他見過幾次艾這樣子,他想那是當她在摸索記憶或陷入回憶時的模樣。她的記憶跟他的不太一樣,複雜又混亂得多了,當你活過太多時間時就會這樣。
「妳還好吧?」他問,用手肘點了艾一下。
「嗯。」艾過了一會才開口。女孩早熟的聲音中存在著一種就事論事的堅決。「我總有一天會殺了他。」
「我想也是,我也想......等等,妳是認真的?」他發現她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或說氣話。「我的意思是,他跟我們是同一邊的吧?」
「是。」女孩輕輕嘆了口氣,這十分罕見。「現在是。但總有一天......」
「呃,那傢伙殺得死嗎?不對,那不是重點......妳不是真的氣到要殺了帕帕利戈吧?」
伯勞鳥沒回答只是搖搖頭,讓昏暗路燈下的夜晚回歸沉默。
一眨眼的時間,小巷裡只剩劉安佐和帕帕利戈,還有地上那團帕帕利戈答應會處理的「東西」。
「呃,帕帕利戈老兄,很高興見到你......再見。」安佐隨口說了幾句作結,儘管這種見面一點都不令人高興,接著趕緊小跑步跟上艾。他回頭看了一眼,發現帕帕利戈朝他揮了揮手,臉上仍帶著那有點瘋狂的笑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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跟上艾以後,劉安佐鬆了一口氣說:「天公伯啊,我真不知道怎麼應付那傢伙......我是說,我們是好人吧?但他離好人形象之間起碼隔了幾十座太平洋吧?那傢伙真的讓我挫得要命,他也是那些古老存在之一吧?再怎麼說,這都......」
他發現艾沒有回應。她眼神有些渙散地前進,但儘管心不在焉,她的每一步仍優雅得精準。他見過幾次艾這樣子,他想那是當她在摸索記憶或陷入回憶時的模樣。她的記憶跟他的不太一樣,複雜又混亂得多了,當你活過太多時間時就會這樣。
「妳還好吧?」他問,用手肘點了艾一下。
「嗯。」艾過了一會才開口。女孩早熟的聲音中存在著一種就事論事的堅決。「我總有一天會殺了他。」
「我想也是,我也想......等等,妳是認真的?」他發現她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或說氣話。「我的意思是,他跟我們是同一邊的吧?」
「是。」女孩輕輕嘆了口氣,這十分罕見。「現在是。但總有一天......」
「呃,那傢伙殺得死嗎?不對,那不是重點......妳不是真的氣到要殺了帕帕利戈吧?」
伯勞鳥沒回答只是搖搖頭,讓昏暗路燈下的夜晚回歸沉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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