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11月26日 星期二

〈地下行動後援小隊〉 ─ I

I 加爾

    頭痛,我頭痛得像是被三名矮人穿著鋼頭鞋集中頭部狠踹了一番,我差點就要發誓我真的看到了那三個憤怒的老矮子。好在那些差點竄出頭的幻象很快就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貨真價實的頭痛,我想我喝多了。每次都是。

    我掙扎著起身,但是沒成功,只是碰一聲的摔到了床下。天啊.......在撇見那兩瓶空空如也的酒瓶上,標示著「斯丹達'83」後,我大概知道頭為甚麼會這麼痛了。漸漸地,除了頭痛以外,我還感覺到了口乾舌燥、四肢麻痺、天旋地轉。我決定就在地板上好好躺上一陣子,其他事,可以晚一點再想.......眼皮越來越沉,越來越沉...

    操!今天是新隊員報到的日子!現在,十一點整,我看了看窗外,太陽還真大阿......我再次掙扎起身,這次比上次成功了一些,我的恢復力似乎一直都保持得不錯。經過一番努力,我終於站起來了,我跌跌撞撞地走向浴室,用水潑臉,抬頭看向鏡子,跟我對望的仍是那個死胖子。

    我嘆口氣,開始著裝,準備上班。


    今天是赫準第一天上班的日子,我不太確定哪個隊員會準時上班,我希望是杜林,雖然這不太可能。第二個希望是海姆,他應該比較適合帶新隊員熟悉情況,應該......

    我想加快腳步,但就像個老流浪漢似的,行走的速度仍然慢得可憐。經過林蔭大道,橫越市民大街,彎進獵人巷,穿過陰影區,爬上鍋匠小丘,下坡來到位於夾縫區的小隊總部,我工作的地方。

    不顯眼的地下行動後援小隊總部,一棟方方正正毫無想像力的石造建築,兩層樓高,外壁滿是破損,寫滿了歲月的痕跡。沒有窗戶,取而代之的是人頭大小的孔洞,可以向外射弩箭、丟石頭、吐口水。入口是漆成暗褐色的厚實木門,這門很重,通常推開以後我們就不太有心情把它關上了。門旁還有塊牌子,久經風雨的它上面刻著我們的徽記 ─ 一對交叉的匕首與鑰匙。

    一靠近總部,我就發現門前階梯上有一團東西,而且還在緩緩的上下起伏,我瞇眼細看,那團東西有把鐵灰色的大鬍子。

    事情不太對勁,我趕緊上前查看,一名矮人倒在門前,他以一種奇怪的角度縮成一團,然後...發出如雷的鼾聲 ─ 我的老搭檔杜林,永遠喝得比我還醉,比所有人都醉,幾乎任何時刻他都浸在酒精裡。

    「老傢伙,醒來啊!」我踢了他一腳,他呻吟了一聲,接著翻過身露出他久未鍛鍊的大肚楠,繼續睡。

    「睡在這種地方也太難看了吧!起床!」我用力地再踢了他一腳,他猛然打了一個更大的鼾,他露出幸福的表情,繼續睡。好吧,看來杜林是不能帶新人了,我從他的錢袋拿了一枚銅板,友情價,作為我又得做他工作的報酬。

    進到總部,我發現今天挺安靜的。

    只有實習隊員赫準一人,孤零零地坐在玄關,看起來有些淒涼。他發現我進來以後,抬頭看向我,接著快速站了起來,向我敬禮:「長官好。」

    上次有人認真地向我敬禮是甚麼時候了?我壓下心中的雀躍,向他點點頭,擺出寬宏大度的樣子,告訴他:「不用這個樣子,在這裡我們都是一艘船上的。」而這艘船破破爛爛、搖搖欲沉,當然我沒說出口,「只有你一個人到?」

    他回答:「是的,長官。其實,還有一位倒在門口,您進來時應該有看到。」

    「很好,你見過他了,那個矮人是副隊長杜林。」我說。

    他有些遲疑的問:「那樣正常嗎?」,又小聲地問了一句:「他還活著嗎?」

    「別擔心,中午他應該就會醒來了,通常是這樣......進來吧。」我揮手示意他跟我來。「抱歉讓你等了......多久?」

    「三個多小時,長官。」

    「你九點準時到?」這讓我有點驚訝,不過這好像才是應該的。

    「是的,我以為上工時間是九點?」

    「是九點沒錯。」

    「那其他隊員呢?」

    「可能出去執勤了吧,你知道的,做一些日常工作。」知道個屁,我自己都不知道了,他們應該只是睡過頭,或是到處閒晃,去做些無關工作的事。「到我辦公室來吧,我向你解釋一下我們隊伍的運作。」

    我的辦公室位在總部的二樓,他隨著我踏上那段年久失修、每踩一步都能聽到哀嚎的可憐木造樓梯。

    接著,我們又來到了那個紫色的異度空間。

     我手上拿著我要他回去填的表格,又回到了面試當天的情況,不過這次我仔細看了一遍。

    赫準‧斯托斯,本地出生,人類,24歲,身高1.75米、體重65公斤,沒有家眷,沒有遺傳疾病,目前住在暗巷區,有許多雜工經歷。最重要的,他在同意書上簽了名字,歡迎上船,我正式多出一個人手!

    「好啦,赫準隊士,原本我是想叫其他人帶你熟悉環境與工作內容的。不過,就像你看到的,他們都在忙。」我吐一口氣。「所以就由我來跟你說明我們小隊的情況。如你所知,我們是地下行動後援小隊,我們負責處理見不得光的地下行動。負責偵查、破壞、掠奪、中傷、離間我們城市的敵人;我們也進行檯面下的交涉,爭取城市的最大利益;暗中"處理"犯罪者與幫派分子,殺一儆百。我們的任務,五花八門,我們替這個城市的問題,找出答案。」我給了他一個神祕的微笑。

    他的眼睛閃爍著榮光,我相信這人一定會努力工作的。

    不過,我還是得跟他講點實話。

    「不過 ─ 」

    門突然打開,一陣很興奮的聲音衝了進來:「不過!我們是根據上頭指派的任務做事的,而上頭根本已經忘了有我們這群人了!」說話的人是個小男孩,應該說像個小男孩的侏儒,一個喋喋不休的種族。「早安阿!隊長!你也早安阿!赫準!我剛到,絕對沒有偷聽你們講話喔!偷聽是不好的行為,我只是剛好要開門的時候,聽到隊長說了"不過",你知道,這是一個時機非常好的破口,所以,噹啦!我就做我最擅長的事!跳出來補充說明啦!」他褐色的大眼睛發出雀躍的光芒。

    就是他,把我的牆壁塗成現在這鬼樣子的。加爾是個侏儒,一個比其他侏儒還吵的侏儒,講話速度快如閃電,思考後果的能力薄弱。不過,他是一個高明的小偷,對一個警務人員來說這可不是甚麼好評語。

    他笑得也像個小孩子,我正準備開口時,他又繼續說:「之所以會被忘記,是因為有個超強的菁英組織出現,叫做,這裡要停頓一下營造神秘感……秘密行動小隊!噫!」他假裝齜牙裂嘴的揮了揮他的小拳頭,臉上還是帶著開心的模樣。「他們只要咻咻咻三聲!蹦!就能把敵人擺平!最會隱藏行蹤的那個,還能連續站上三天三夜不吃不喝耶!還有一個曾經說動城內的三個大幫派互相攻擊!太誇張了!還有一個來自遙遠國度的使刀高手,據說曾經單槍匹馬的殺翻了惡齒部族四十幾個人!他們還曾阻止好幾次暗殺市長的陰謀!總之,他們把我們的工作做得非常好!高手!所以啊,政府的人就不太常找我們了,我們還改了一次名,我們原本叫地下行動小隊的,結果就像你現在看到的,變成後援的了......唉!春去冬來!逝去的榮光啊!」他裝出望向遠方的惆悵樣子。

    在他準備再次開口的時候,我搶先一步對赫準說:「這是加爾,你的同事。別聽他胡扯,我們還是有任務做的!有時候會有...總之,我們現在還是有工作要做,我們聽上層的命令行事,平常日我們就訓練,還有,巡邏。」我講得有點心虛,赫準轉過去的頭還在對著加爾,我看不到他的表情,大概是張著嘴巴吧。

    我清清喉嚨,赫準才回過神轉向我,我揉揉眼睛,繼續說:「好吧,我原本是想給你一點願景的,但竟然他都已經說這麼多了,那我就實話實說吧。現在的確不是我們最好的景況,我們現在很少會接到命令,這沒什麼,薪水還是照領,只是少了一些...好吧,少了很多獎金。而我們主要工作就是訓練和巡邏,我們做的訓練總有一天會派上用場的,然後 ─ 」

    「巡邏的故事!巡邏!我來講我來講!我來講!」小個子躍躍欲試的舉著右手,不停跳上跳下,我低吼了一聲,攤手往後一倒。

    他給我一個大大的笑容,並走到我座位左邊,稍微墊了一下腳攬住我的肩膀,繼續聒噪:「從前從前啊,我們是厲害的特別執法人員!我們的歷史很悠久,就像警界中的貴族!巡邏這種任何一個普通人都能做的事情,我們才不屑做哩!那不干我們的事,因為我們是菁英!我們替這城市處理別人辦不到的事務,有人稱我們為『惡棍』!但他們甚麼都不懂!有點常識的人知道,這是必要之惡,這個城市需要我們!我懂,隊長!」他裝模作樣的向我點點頭,「我們平日專注於加強訓練,像是用劍啦、匕首啦、弓弩啦、毒藥啦、炸彈啦、開鎖啦、一些小玩意啦、陷阱啦,很多很多!還有練習怎樣小聲走路,怎樣喬裝,怎樣在屋簷奔跑,練習說謊,還有......」

     他突然收起了笑容,湊近赫準,悄聲吐出:「惡魔血咒,活人獻祭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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