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看，」彼得指向路邊一條戴著項圈的拉布拉多，牠正興奮地跳上跳去吠叫著，想要吸引一個女人的注意。「你怎麼就不能像牠一樣開心一點？」
「狗？怎麼不能？因為牠們是單細胞的傻貨，而我不是。」彎刀瞥了他一眼，不屑地哼了一聲。「牠們就只知道像呆子一樣伸著舌頭，然後嗅著彼此的屁股跑來跑去。當周遭還有這麼多問題需要煩惱時，牠們就只記得要討別人歡心，只要給牠點食物就卑躬屈膝。我可辦不到，我的忠誠可沒這麼廉價，要認真算起來的話，代價大概只有我自己付得起。根本沒有可比之處，完全不一樣。真搞不懂，你們這些雙足動物怎麼老是把我們跟狗拿來做比較。」
「沒那麼嚴重吧？」他挑起一邊眉毛，看著彎刀。
「這可不是甚麼古老仇恨在作祟，我就事論事。」彎刀朝向那隻拉布拉多大喊。「我可不是針對你啊！蠢狗！」
那隻拉布拉多聞聲轉過身來，齜牙咧嘴地朝彎刀低吠。彎刀則像個討人厭的中世紀貴族揚起下巴，步伐刻意拉大，大搖大擺地跟著彼得走向別克車。
「話說回來，我好像沒聽過狗說話？」
「你當然沒聽過。就像我說的，我們跟牠們根本不一樣。」
「說詳細點。」
「你知道以前埃及人崇拜貓吧？就是那麼回事。」
「你想說你是神？」
「沒錯。」那隻貓一臉得意。
「嗯。」彼得心不在焉的回應，
街上無數落葉在風的威壓之下奔逃不息，一小會兒的沉默讓枯葉搔刮地面的聲音成為主調。他們回到了別克車旁。
「反駁我啦！醜八怪！」彎刀喊道。
彎刀的聲音、語調雖然像個優雅老成的英國紳士，但性格卻像個小鬼頭一樣愛找碴，又像老頑固一樣希望所有事情按著牠的劇本走。他在這隻藍貓還沒開口講話以前，覺得牠還滿沉穩的，也不太常叫出聲。牠後來解釋說牠只是不愛像貓一樣叫，那感覺像被人貼了標籤。
彼得鑽進車內，然後等彎刀坐進副駕駛座後，他才有氣無力地反駁：「好吧，別鬧了，怎麼可能。」
「當然有可能。聽著，這是經本貓證實的：我們跟異界之間有條難以言說的聯繫。」
異界，他越來越常聽到這個字眼。奇異的失控之地、逝去之物的終點、時間的渦流、魔法的源頭。不過，這是就報章雜誌上的”專業”文章來看。彼得猜想，如果那真的是個地方的話，大概還沒人真的搞清楚那地方是怎麼搞的。
彼得問：「甚麼樣的聯繫？」
「傳說，我們就是從異界的其中一塊碎片裡誕生的。簡單說來，我們跟魔法可是息息相關的呢。」
「說複雜一點呢？」
「說複雜一點你就聽不懂了。」彎刀嗤笑道。
「試試看吧。」
「嗯哼。」彎刀不以為然，不過還是開口：「傳說中，原初異界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，伴隨著世界而誕生。它是在另一個次元裡的一團混沌，一團不受控制的力量。它不停的翻騰啊翻騰，瘋狂釋放出來的力量打亂了宇宙平衡，但它就是那麼一片無止盡的力量，無窮無盡的洪流湧進我們所存在的空間。它就持續放任能量衝出了幾千億年，直到最後，整個空間裡都充滿著失控的分子。接著，就像達到零界點的氣球撐爆一般，一場前所未見的驚人大爆炸發生！磅！原本和諧一體的世界破碎成了億萬個碎片，滿盈著力量的異界則像那千萬碎片的影子一般。異界也碎成了億萬片，附著在它們之下。而那股純粹無法控制的激烈力量，也由於那次的爆發，而暫時得到舒緩，達成了某種高次元之間的平衡，有些人說這是暫時的。不過說真的，誰會活這麼久啊？如果真的都碎成億萬片了，那麼，再來一次爆炸要等上幾千輩子啊？回過頭來說，這股純粹力量曾經沉沉睡去，如今又再度復甦，就是我們所稱呼的魔法覺醒。你可以把這想成是冰河時期，魔法有時強大，有時則弱小到近乎失去所有影響力，就像冰期與間冰期。於是，拜力量回歸之賜，我不同於我那些可憐祖輩，我能讓其他生物了解我這顆高等腦帶『精確地』想說些什麼。」
彎刀帶著刻意營造的抑揚頓挫，講完一大串話。說完牠戲劇性地嘆了一口氣。
這聽起來像是......
「嗯。」彼得皺著眉頭說：「這段話我好像在哪裡聽過。太陽報？」
「是啊，覺醒專刊那裡。這種版本很多人接受呢。是你想聽複雜一點的。」彎刀咧嘴而笑，這隻藍貓甚至識字呢。每次看到這個笑容都會讓彼得想起《愛麗絲夢遊仙境》裡那隻柴郡貓。
「總之，魔法覺醒讓你能說話。可是你不知道你為什麼能。」彼得替彎刀的長篇大論下結論。
「呸！」彎刀啐了一口，但只是發出聲音，沒真的吐出口水。「我當然知道為什麼。我可是魔法方面的專家呢！」
「所以魔法是怎麼影響你的？」
彎刀斜眼看著彼德，然後清清喉嚨，轉回頭看著前方說：「你記得你睡著的感覺嗎？覺醒之前就像那樣。看什麼東西都迷迷糊糊的，我當然不是在說覺醒之前我是個呆瓜，我是說，在覺醒之夜，一切都突然明瞭了。就像……呃，我也不知道對你來說像什麼。問題可能是出在我們的腦袋，每隻貓都是有魔力的，魔法就是我們的一部分，當它沉睡的時候，一部分的我們也睡著了。就像生了場好不了的熱病！對！一場大病，我們的腦袋少了魔力的支撐，變得昏沉又無力。之後，當魔法刷一聲的醒來以後，我的腦袋也跟著醒了。我才發現我是隻求知慾旺盛的天才貓！嘿嘿。」
彼得點點頭說：「所以，魔法讓你變聰明？」
「不能說『變』，而是我本來就很聰明，在魔法醒著的情況下。」彎刀得意洋洋地說。「而且，不僅如此……」
彎刀轉過頭面向彼得，亮綠色的瞳孔注視著他。牠的眼睛突然射出刺眼的強光，彼得被光芒閃得連忙用手臂遮起眼睛。
「靠！啥？」
彎刀回答：「噹啷！貓電筒！」
彼得放下手臂，瞇著眼觀察。彎刀的雙眼成了一道黃色光源，像手電筒一樣，粗略成錐形的光線隨著他頭的擺動而移動。牠刻意往腳踏墊看去，讓座位底下的陰暗消散而去。彼得藉著光線，看見了一些糖果紙屑，肯定是前任主人留下的。
炫耀了幾秒鐘後，彎刀閉起雙眼，再次張開時，光線變暗了一些，牠又眨了眨眼睛，一些剩餘的光芒像漸暗的幻燈片一格一格褪去。
當牠再次看向彼得時，那雙綠瞳孔裡頭似乎還有些毫光芒。他挑戰似地抬起下巴，驕傲地說：「如何？這還只是小試身手呢！」
彼得臉上出現一個以他來說最接近目瞪口呆的表情。
「我從不知道你的眼睛能發光。」
「哈！你不知道的可多了！我告訴過你，我可是魔法專家，專家這種稱呼，可不是光用嘴巴說說就能得到的。我再告訴你，這……」
「你能再來一次嗎？」彼得真誠地說。
「呃……不好意思？」
「我想再看一次。我真的沒想到，這麼久以來，我都不知道你能做到這種事。」
「這個嘛……」彎刀清了清喉嚨，有點心虛的回答。「你當然不會知道啦。畢竟，我沒什麼理由使用這種魔法的。你知道，我在黑暗中也能看得很清楚，貓嘛。」
「我了解。那麼，能再來一次嗎？光憑這件事，我就對你改觀了不少，這挺有用的，真的。」
彎刀吸了一口氣，然後吐出。
「不，不行。」牠淡淡地回應。
「不行？」
「對，不行。」
「為何？」
「因為，嗯……就是沒辦法。」彎刀困窘的模樣讓彼得心裡有個底了。
「為何沒辦法？」
彎刀重重地嘆了口氣，牠說：「我本來以為你還會是那副愛理不理的死樣子。」
牠繼續說：「讓雙眼發光，我只是想，你知道的，稍微炫耀一下。說實話，那對我來說很吃力，沒想到你真的認真了。聽我說，醜臉男，魔法不是那樣搞的。」
彼得注視著牠，等牠接著講。
「魔法這種東西，不是你要它來，它就會乖乖聽話跑過來的可靠玩意兒。你不能只是把它當成一股無生命的力量。雖然它不像我們一樣，我是指像波斯貓啊、虎斑貓啊、美國短毛貓啊、還有最高貴的巴西藍貓啊，或是貓之外那些進化不完全的生物……總之，它不用像生命體，做些吃喝拉撒之類的鳥事，它不思考，它很純粹，」牠停頓，故弄玄虛地瞇起眼睛。「但同時，你該把它想像成蛇，一條龐大、擁腫、狡詐、不可信的多頭蛇。我所謂的多頭是指，有多少個試圖從破碎異界獲取能量的意圖，它就會有多少顆燒著混沌的腦袋。它會給予，但它也要求反饋。重點是……」
牠微微嘶啞地吐出：「魔法第一守則：萬事萬物皆有代價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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