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守則,也是最重要的一條:萬事萬物皆有代價。
原則是等價交換。很多人試著用理性科學去剖析魔法的運作原理。他們提出,等價,也就是必須達成質量守恆,你獲得多少就得付出多少。
實際上,所謂的「等價交換」並不是如此。你打算付出的代價不見得是異界想從你這邊要到的,所謂等價,是主觀的,是由它來判斷的。魔法使用者的第一課就該是這堂:你該怎麼用對你而言最小的代價,來換取你所能提取而出的最大能量?
在覺醒以後,整個世界天翻地覆,陸塊變貌、政權顛覆、國家瓦解、經濟衰退、信仰崩潰、種族對立、非政府組織崛起,一片又一片的混亂像漣漪般擴散,接著又彼此互相衝擊,世界的每個角落都受其影響,許多人類文明長久以來的「規則」被重新審視,甚或被直接推翻……
然而,在對於魔法的使用這點上,倒是延續了真實世界的鐵則:世界就是他媽的不公平,魔法使用者有先天上的強弱之分。有天分的使用者,或該說更受魔法異界「青睞」的人,能以更小的代價換取更大的報酬;而絕大多數平庸的傢伙,則反之,只能多加努力去探尋更利於自己的平衡。
彼得一邊注意路況,一邊轉動方向盤順便想著自己有沒有轉錯彎,一邊聆聽、思考,消化彎刀稍嫌冗長的長篇大論。
當他駛到目的地時,彎刀剛好講到了一個段落。他把別克車停在路邊的停車格內。
「停,你說明的夠多了,夠讓我知道你很懂了。」彼得轉過頭,抓住時機問道:「我得去跟一名巫師打交道,專家。有什麼建議?」
「啊,專家的建議啊?」彎刀慵懶地說,「離他越遠越好。」
「沒辦法。」彼得瞟了牠一眼,聳聳肩補充。「工作。」
「工作。」彎刀嘲諷地模仿他的語氣說。「你要建議,我的建議就是,遠離他,別去淌這渾水,誰知道那巫師是個怎樣的神經病。」
「你聽到丹吉爾先生的話了。我們需要些朋友,一些懂魔…懂這些雜七雜八的事的人。」彼得回應。
雖然離覺醒之夜,已經過一段時間了,彼得還是覺得提起「魔法」這個字眼很幼稚、古怪。小時候讀過的那些童話故事是真的,難以置信,也就是說,那些惡毒詛咒、食人怪物都是真的,包括那些人性的醜陋也是真的,而最可怕的是,大人們在孩童還小的時候,就默默地向他們灌輸這些嚇人玩意……好吧,至少他們在講的時候並不知道。
重點是,在彼得「悲慘」的童年時期,「魔法」這字眼像是某種神奇的好東西,它會綻放著耀眼光芒到來,帶給養女、窮人與孤兒們希望與平靜。一夜之間,它從一顆捎來祝福的辰星,墜落到凡間,成為另一波真實無比的恐懼浪潮。
火槍的出現,帶來了鬥爭的新型態,只要學會扣下板機,它就能讓一個普通人成為一名致命的士兵。
而魔法的出現呢?則是能讓一個普通人成為一顆原子彈頭。平壤、貝爾法斯特、耶路撒冷、愛丁堡、北京、哈瓦那、河內、聖彼得堡、巴黎、舊金山、柏林……等等,看看幾個大城市的下場都能證明這點。
人類有了力量就會想使用,這時候就連一小粒的風沙也能讓他們的眼睛受不了,更別說是長久以來的仇恨了。第三次世界大戰展開,就連生靈塗炭都難以形容外面的慘況。與其說是國與國之間的戰爭,更像是人與人之間充滿惡意的報復。
然而,外頭的戰爭仍在持續進行,人與人、人與魔法、人與怪物、人與自然、自然與魔法、魔法與怪物、怪物與怪物,每樣事物存在就是為了與另一樣事物對抗,像場全然失序的暴動交響樂章,演奏者與觀眾都在尖叫咆嘯。每一天的新聞報導,似乎都讓這場混亂離落幕更遙遠。
彼得心想,而我人在這,在這塊新生大陸,他們稱之為傳說中的「姆大陸」,這塊被高等力量割據的大陸,這塊高速蓬勃發展的大陸,這塊守著自己秩序的大陸。他在這裡,外頭的世界亂成一團,他還在繼續做著他以前在做的勾當,一切看起來都好渺小、好無關緊要。
他讓自己恍神思考了一陣子,直到發現彎刀正看著他,並不耐煩地側著頭無聲詢問。
也許,彎刀說得對,離那些搞魔法的越遠越好。也許,離所有這些苦差事也是越遠越好。
不過……
「我欠老闆很多次人情。」
「是嘛。」彎刀不以為然的回應。似乎不怎麼感興趣,也不打算問那是怎麼回事。
「是啊。另外,我也得有點事情做,人總要吃飯的。我還得負擔你的飯錢啊。」他指向路邊的酒吧。「所以,下車吧,我想對我的目標多一點認識。」
.
.
.
和煦的天氣是彼得對這座城市的印象,這份印象包含了溫和的太陽、多雲的天空,加上帶點鹹味和魚腥味的海風。中午這個時刻,正是印象中標準的港阜市天氣。應和著一段距離外的海浪聲,海鷗叫個不停。彼得相信,這裡可以是座宜人的亞熱帶海港城市,不過大多數人來這的目的不是度假,而是逃難、討生活,至少現在如此。
這座一層樓的木造酒館名叫「蚌殼時光」。高出屋頂幾乎一半的霓虹燈招牌,因為還沒到霓虹燈閃爍的時段,在陽光下顯得很不顯眼,招牌上除了店名以外,一旁還有個大大的錨。木板外牆上漆著白色油漆,牆面有好幾處掉漆。塗上漆的部分也凹凸不平,有的部分反覆塗上好幾層,有的部分則草草了事。這座城市似乎有某種奇特的魔力,大部分東西到了這城市似乎會更快變得老舊……當然也可能是因為酒館的主人是個吝嗇的懶鬼。
丹吉爾先生交付給彼得的任務是:拉攏坎伯梨街的特南爾‧鄧不列多,威之以勢、誘之以利、曉之以理、動之以情,讓這名巫師成為丹吉爾的好夥伴,讓他跟他們站在同一邊,或至少,別讓他站到另一邊去。總之,他們需要懂魔法的朋友,這種朋友不好找,而坎伯梨街剛好有一個。
不過,他們對這位潛在朋友的認識少之又少。
所以彼得來到同樣位於坎伯梨街上這間漁夫風格的酒館,找個熟人,打算從他那得到一些資訊,一些關於這位將要結交的「新朋友」的二三事。
在一人一貓進門前,彎刀突然開口說:「到這為止。我不要再前進了。」牠往後退了幾步,看起來不太舒服。
「怎麼了?」
「臭死了。」彎刀皺起鼻頭。「你怎麼能忍受得了?」
彼得用力嗅了嗅,露出不解的表情,他問:「你指什麼?酒味?」
「不只啊!酒味已經很糟了,廉價香水、汗臭味、過期油脂、酸臭食物……」彎刀邊抱怨邊弓起身子後退。「唉,一些天生的缺陷在某些時候也會變成種祝福。說真的,你們的鼻子到底是拿來做什麼的?裡面就算有具泡水浮腫了好幾天的屍體我也不會覺得意外呢。還有 ─」
「是啦、是啦,那麼?」彼得打斷牠,挑起眉毛問。
彎刀本來還打算繼續他的恢弘大論,結果在聽到彼得的問句時愣了一下,牠瞇起眼睛回答:「你真的該去修堂處理人際關係的課程了,對你的人生有幫助。我希望他們第一堂課就教你不要打斷別人說話!」
「我會考慮的。」彼得微微一笑,接著問:「那麼你要在這邊等我嗎?還是你想幫我顧車?」
「不了,多謝。」彎刀點頭致意,身體前傾,右前爪微微往左抬起,反諷地做了個鞠躬似的動作。「我要在附近繞繞,這一帶我不常來,我想去拜訪些街訪鄰居,也許還能幫你問到點真正有用的情報呢。怎樣,夠意思吧?」
彼得點點頭說:「謝了。別跑太遠,等會見。」
然後壓低軟呢帽沿,推開白漆斑駁的雙開木柵門,走進與外頭明亮成鮮明對比的灰暗酒館。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