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11月26日 星期二

〈地下行動後援小隊〉 ─ VII

VII 霧尼

    今夜這下面風平浪靜,我提著油燈,獨自走在下水道第三主幹道的石堤上。右側的灰暗水道上,緩慢流著暗綠色的汙水,上面浮盪著各種形體、黏液,我一點都不打算用燈去照那都是些甚麼。陣陣臭味從四面八方傳來,薄薄的口罩根本擋不住混合著各種汙物的氣味。陳年的垃圾腐味、食物酸臭、糞便尿水味在這裡封存了好幾百年,而最糟糕的是怪異化學排放味道的滲入,讓佔據地下空間的臭味往上提升了好幾個層級。

    習慣就好,每次下來時都得告訴自己,待久了鼻子就熟悉這些異味,然後等到自己也變得跟這地方一樣臭,就不會在意這味道了。

    不過也不是每條水道都這麼糟糕。第三幹道是最差的,位於瑪西亞大市集下方,煉金術士工會、屠夫工會和它的好夥伴養豬人工會都設在那裡,而各種菜市場汙水、廢油也會順著水溝蓋往下流,甚麼有的沒的都會排到這裡。這樣說來,我這個隊長人還是挺好的,我可沒利用職權來逃避這臭氣薰人的地方呢。


    這是氣味最糟糕的一條,所以也可以說是最不會發現治安問題的地方,畢竟沒什麼人願意到這地方來。不過,偶爾還是會有些拾荒者來這裡尋寶,或是瘋癲的「下水道國王」的士兵來「巡邏」。有時候還會有屍體或人的肢體飄過,我們的任務之一,就是把一些看起來是由警方處理的東西,撈到堤岸上,做下紀錄,然後交由城市衛隊的總隊處理。

    我今天排班是獨自巡邏。第一幹道跟第四幹道,兩條系統的路線較為複雜,死角多,危險也相對比較多一些,所以巡邏人員為兩兩一組。二、三、五三條則都為一人。新加入的隊員赫準今晚則是跟著海姆去巡邏第五幹道,一條空曠又相對乾淨的水道。

    我斷斷續續地哼著不成調的旋律,拿著燈這邊照照、那邊瞧瞧。甚麼異狀都沒有,風平浪靜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。雖然前面說一、四幹道危險,但其實也沒什麼,只要小心不要踩到不該踩的就好,下水道國王自稱是個偉大仁愛的君王,他不太會找我們的碴。主要麻煩的,就數其它主要專精領域為下水道的工會了。這有點像在爭地盤,總之我們爭不贏他們,所以能閃則閃。

    今晚的巡邏已經快結束了,一個鬼祟人影都沒見到,接著只要慢慢走到13號出口,爬上梯子,就能結束這晚的工作,享受外面世界的新鮮空氣了。

    就在出口的梯子出現在我眼前時,突如其來的一陣喊叫快速衝進我耳朵,迴盪在整條水道。似乎是從前面轉角那傳來的,我快步跑向前,小心越過未乾涸的水灘 ─ 我曾經因為粗心滑了很大一跤,一個慘痛的教訓。

    緊張的喊叫聲不斷出現,聽來是我認識的人所叫的。但不間斷的回音讓我聽不出來在叫些甚麼或是誰叫的。

    接著,是一聲讓我毛骨悚然的嚎叫。

    我快步越過轉角,映入眼簾的,是塊龐然大物的黑影。我定神一看。

    是龍,一隻他媽的龍!

    體型大的像一棟小屋,綠色的鱗片長滿全身,長長的分叉舌頭吐出,正慵懶的左顧右盼。我的第一個反應是張大嘴巴。

    「操!」這是我的第二個反應。

    接著我又看到了喊叫聲的來源,我的其他隊員,兩個矮小的身影是杜林和加爾,昆利普斯站得離我最近,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,三個人都是一副嚇呆的樣子。最靠近龍的,則是蜷縮倒在角落的巨魔阿脊,離他大概十步遠,頭歪向一旁,似乎已經失去意識。

    那條綠龍喉間發出了奇怪的咕嚕聲,像卡到了甚麼東西。

    「快跑……」我喃喃說。

    然後回過神,衝著我的隊員大叫:「快跑啊!!!」

    「阿脊怎麼辦?」加爾朝我大叫質問。「要把他丟在這?」

    這時龍又大吼了一聲,天花板聽起來快掉下來了,砸下了好多塊瓦片。我的整個世界都在震動,我的下半身麻掉了,還有種怪異的感覺串竄遍我身體的每個毛孔。

    「操!你們快!我跑!命令!」我胡亂大叫,咬到了好幾下舌頭。這全亂了,不該有這種事的。「快逃啊!」

    「吼啊啊啊啊!」杜林突然跑了起來,把手上那把不知何時出現的雙刃大斧舉高在頭頂,像個衝鋒的野人一樣怒吼著往那條龍衝去。穴居人昆利普斯先是呆站了一刻,接著也舉起他的方盾,像要找出甚麼弱點似的,晃著手裡的劍,謹慎地往龍的左側逼近。加爾則是衝到了阿脊身旁,不斷想把他搖醒,我看到他拿起匕首準備刺阿脊的手臂,想讓他痛醒。

    「別鬧了!幹!快跑!」我氣急敗壞地大喊,不過這時完全沒有人注意到我。我下意識地檢查袖子,發現有些重量。我加快動作,讓飛刀滑進我手裡。

    我努力集中精神,瞄準牠全身上下看起來唯一的弱點 ─ 眼睛。然後我快速思考了一下,射中牠的眼睛又有甚麼用?牠仍舊是一台會噴火的戰車啊!眼睛!管牠去死!我用盡所有我記得的技巧,下水道無風,抓準角度,壓上全身的力量,腿像該死的彈簧,猛力擲出!

    飛刀發出響亮鳴聲,像隻高速移動的虎頭蜂般螫向那條龍的眼。還沒等它插入那條龍的眼球,我使盡全身力量,再擲出第二把飛刀,快、狠、準,當你決定戰鬥的時候,不要留機會給敵人思考。再怎麼慌亂我都不該忘。

    我目光快速掃過那條龍,另外兩把飛刀再次滑向我的手掌,正當我準備出擊時,我看到那條龍微微移動了一下碩大的蛇型頭顱,我剛射出的那把飛刀,一前一後、一左一右,連碰都沒碰到牠,逕直的略過那顯眼的目標,雙雙沒入牠之後的黑暗中,像甚麼都沒發生過。我目瞪口呆的望著那條龍,而牠似乎在回望著我,接著趕緊回過神,準備繼續我的攻勢,不能停。

    矮人杜林這時已經衝到那條大爬蟲的跟前,像頭狂獸般,快如閃電,猛然一躍,準備把大斧結結實實地砍進那條龍的肉裡。

    龍沒閃,只是揮出右爪,像拍走惱人蒼蠅一樣。下一秒,杜林猛然撞上了牆壁,發出一聲巨響,衝力讓他停在牆上一剎那,接著重重摔下,倒地不起。

    我發出一聲震天憾地的怒吼,戰鬥的怒火終於燃起,我毫不停歇的讓飛刀滑下,轉動身體,擲出。我不記得我有這麼多飛刀,我只記得用力擲出。

    昆利普斯站在龍的左前方,太靠近牆讓他沒有活動空間,但他像個勇敢地騎士一樣,高舉起他的盾牌,另一手大劍一揮,向那條龍砍出一道完美的弧形,準確的命中!但那條龍一點也沒受傷的跡象,輕鬆地舉起牠的左掌,大力往昆利普斯的位置落下。鏗的一聲,盾牌擊向地面,昆利普斯倒地,嘴角、鼻孔、眼睛都留出了淡綠色的血液。

    接著又是「碰」的一聲,聲音來的比畫面還快,下一秒我看到加爾與阿脊原本所在的位置,被一支龍爪覆蓋,深入年久失修的牆。那僅剩的空間根本不足以塞進一個巨魔和一個侏儒,根本塞不進任何一個人。牠的爪上滿滿的鮮血,牆上也濺上一圈血肉。

    牠舉起右掌,不在乎的舔了舔,像隻貓一樣。然後嘴角像後裂去,以勝利者的姿態望向我。

    恐懼與憤怒,這次是憤怒勝出。

    左手、右手、滑出、伸直手臂、彎曲、猛擲、轉動、左腳、猛擲、踏步、猛擲、右手、滑出、伸直手臂、彎曲、猛擲、轉動、右腳、踏步、猛擲,我左右開弓,快速移動的肢體只剩下模糊的影像,像一股鋼鐵形成的風暴,飛刀像北地猛烈暴風雪時的冰雹,一寸又一寸砸遍那條該死的龍。

    但卻像憤怒的蜂群試著螫傷岩石一樣,飛刀撞上龍的鱗片,只是無力又可悲的彈了開來。我不在乎,我發了狂的不斷擲出飛刀。牠嘴角向後裂得更開了,我幾乎聽到了牠的笑聲,噁心又邪惡的爬蟲類咕魯聲。

    突然,再也沒有飛刀滑向我的手。我聽著自己急促的呼吸,看著四周似乎慢慢變暗,河道剛好飄過一根爛木棍。「哈!」我分不清自己是在笑還是在喘息,我彎腰撿起木棍,接著怒嚎著向牠衝去。

    而那條龍,似乎下了甚麼決定。牠深深吸了口氣,四周的空氣開始模糊、顫抖、收縮,一次呼吸的時間,接著我的世界被壓縮成高熱與強光。

    無處可逃。

    龍吐火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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